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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歪打正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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董大成當經紀人當得馬馬虎虎,對自己這個拉皮-條的業餘愛好倒是既有熱情又講效率,當天晚上,他就叫陳珂出來吃飯。

要放在從前呢,陳珂不搭理他,要是還糾纏,就直接懟回去。但現在不太一樣,他要走了,他覺得可以和這個姓董的見一面,警告他不要再打白原的主意。

所以他去了,和董大成相約在一家東北菜館。

兩個人相對坐定,董大成笑瞇瞇點了菜,點了啤酒,搓了搓手,伸過桌子拍了拍陳珂的肩膀:“寶貝兒,最近怎麽樣?”

董大成長得算不上賊眉鼠眼,但也不怎麽周正,還特別喜歡打扮自己,穿著件熒光粉的POLO衫,頭發抹得油光鋥亮,他裝腔作勢往對面一坐,陳珂還沒吃飯呢,就恨不得吐點東西出來。

陳珂嫌臟似的撣了撣被他拍過的肩頭,不鹹不淡地說:“不怎麽樣。”這不明知故問嘛,他會被封殺,董大成可是頭號大功臣。

董大成對他撣衣服的動作視而不見,沖他眨眨眼睛,皮笑肉不笑地說:“哥哥知道你最近日子不好過,現在有一個特別好的翻身機會,你要不要?”

陳珂扯著嘴角冷笑了下,用筷子頭敲了敲桌面:“這回又是哪個大導演看上我了?”

董大成往前湊了湊,眼睛賊亮:“大導演?根本不需要考慮了好嗎?這位絕對是跺一腳咱圈就地震的大人物,你要是傍上他,要星星有星星,要月亮有月亮!當然,你要是真到了呼風喚雨那一步,記得給哥哥下點毛毛雨就行,茍富貴,勿相忘嘛,哈哈哈……”他見陳珂沒笑,不尷不尬地收住笑聲,直接祭出自以為是的殺手鐧,“夢工坊你知道吧?”

陳珂是個小影迷,而且大小算個演員,夢工坊他怎麽可能不知道,把中國電影票房排行榜拉出來,前十部裏有六部是這家公司制作或者主發行的。

聽到這裏,陳珂有點走心了,這家公司拍出過很多他喜歡的電影,他是這家公司的粉絲。

看著他的表情變化,董大成成竹在胸地一笑:“我今天在《江湖夜雨》那個片場碰到他們老板了,方總你知道嗎?他對你……”董大成擠眉弄眼,暧昧地拖長了聲音,“很感興趣。”

方既明作為電影演員成名的時間很短,從出道到出櫃退圈不過四年,作品也不太多,還大多都是文藝片,他最輝煌的時候,陳珂也就8、9歲,所以作為明星的方既明,陳珂不知道,但作為總裁的方既明他有耳聞,半年前,方既明回國接管夢工坊這個新聞,他在微博上刷到過。

“怎麽樣?”董大成繼續煽風點火,“哥知道,你喜歡演戲也會演戲,你心比天高,之前哥給你介紹的那些你都看不上,可現在這種天上掉餡餅的機會你不能再放棄了!”他甚至有些痛心疾首了,好像是自己即將錯失上億彩票中獎機會一樣,“這是根金大腿啊!方總要是能看上我,我早洗幹凈躺平了我。話又說回來,方總點名說喜歡你,你要是不給面子,那以後只怕是別想混了,這種人,十個你我也得罪不起。”

“……不是我說,你這麽好的條件,要是早點開竅,現在遠不至於窩在橫店當個群眾演員,人吶,”董大成語重心長像個老大哥,“要自己成全自己。”

“我嘛,從來都是成人之美,從不強迫人,多少人還想讓我給牽線搭橋呢,我都看不上他們。你跟白原是我覺得最有希望當大明星的,我才願意幫你們……”

“給句話呀,”見陳珂一直自顧自吃吃喝喝,對他這些金玉良言沒有反應,董大成漸漸失去耐心,直截了當道,“趁熱打鐵,就今天晚上吧,方總的酒店和房間號我發給你,你去不去?”

陳珂放下筷子,擡起頭,直視董大成的眼睛:“大成哥,你是不是覺得我和白原這樣的,要想出頭,只有這一條路可走?”

董大成的這些洗腦包陳珂早就耳熟能詳了,這一年,董大成隔三差五就來忽悠他和白原,要帶他們參加這個飯局那個聚會,簡直像嫁不出閨女的老母親一樣操碎了心,他做這些是為了什麽,陳珂也清楚的很,事成了,他在金主和男孩兒兩邊拿錢,還能得到人脈資源,要是他送出去的這些男孩兒真有一兩個成名了,那早年這點把柄黑料也算是抓到他手上了,到時候要點資源甚至敲點養老的錢不是順理成章的嗎?

懟人的話他張嘴就來,以前董大成飯局上灌白原喝酒的時候,他還對他動過手,但現在,不是時候,陳珂是年少意氣脾氣沖動,但他不傻。

如果他現在把董大成得罪了,他一走了之去北京了,白原怎麽辦呢?董大成說自己從不強迫人,那他會不會騙人?會不會給人穿小鞋?

太會了好嗎,對一個這樣的小人你還抱什麽期望?

陳珂自己不能動手,但資本家可以,董大成這樣的小螞蟻,在夢工坊老總的眼裏,一千個一萬個都不夠看,動動手指頭碾死一大片,他要借刀殺人。

“當然也沒有這麽絕對,”董大成聽陳珂這意思,好像有的商量,頓時興奮得恨不能原地跳舞,“但太難了!這麽多年,這麽多群演,有幾個是完全靠自己成了明星的?鳳毛麟角,幾乎就沒有!現在有捷徑,你為什麽不走?這一個月沒戲演沒錢賺的日子你還沒過夠?你想想,等你紅了,劇本隨你挑,想演什麽演什麽,現在欺負你的那些人,排著隊找你簽名,等著貼你冷臉,那是什麽感覺!?”

是,那感覺確實挺爽的,但那是以後的事,現在能讓陳珂覺得爽的,是讓那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資本家吸血鬼顏面掃地,讓董大成這種掙臟錢的小人原形畢露,沒有立足之地。

他仰脖把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,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,對董大成說:“大成哥,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,我去,你把地址給我吧。”

董大成心花怒放,馬上拿出手機編輯信息:“我這就發你微信裏。我就一直覺得陳珂你是個聰明人,白原也不錯,也慢慢開竅了……”

陳珂站起身,簡直是用了巔峰的演技,扮出一副矛盾掙紮之後豁然開朗的模樣,但因為要面子,對董大成的感激又有些不太情願:“大成哥,謝謝啦,規矩我懂,事成了咱們另外算吧。”

董大成酒足飯飽,事也辦得順利,開心得不得了,一邊剔牙一邊笑:“好說好說,現在夢工坊三個大項目在橫店,你今晚在床上好好表現,明天太陽一升起來,你的角色和錢都來了。”

陳珂點點頭要走,董大成又叫住了他,指著桌上的四個啤酒瓶說:“這還有一瓶開了沒喝,你拿走喝了吧,別浪費。”

陳珂沒拒絕,拿了酒道了謝,走了。

這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,墨藍天幕上隱約有幾顆忽明忽暗的星星,不遠處傳來陣陣節奏感很強的音樂聲。

前面不遠就是橫漂廣場,每天晚上都會有很多人在那裏跳廣場舞,陳珂朝廣場走了過去,他現在需要離人群近一點。

過馬路的時候,那組地標性的雕塑再一次映入眼簾,草叢當中,樹立著象征著攝影機和膠片的石雕,前方是五個鏤空大字:我是路人甲。而在另一側的草叢中,一塊大石牌中間的金色五角星熠熠生輝,星星左右用中英文寫著:橫店星途/Walk of Fame

都知道自己只是個路人甲,卻都想著當明星。

多麽吊詭的人生。

陳珂找了個石凳坐著,看著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,別的地方都是大爺大媽跳廣場舞,全中國估計也就只有橫店,跳廣場舞的大部分是年輕人。

這是一個屬於年輕人的地方,所以它浮躁、困惑而迷茫。

十八歲的陳珂對世界很失望,但他並不打算向世界投降。

如果八十歲還是理想主義者,那他也許是可笑的。但如果十八歲不是理想主義主,那他註定是可悲的。

陳珂決定做一件理想主義的事,今天不去爬金主的床,他要去打金主的臉。

被打了臉的金主自然會去打董大成的臉,他的英雄壯舉就完成了。

父母的感情糾葛加上他從小的經歷,讓他一直對權貴的感覺很覆雜,他想成為權貴,而又痛恨權貴。在他眼裏,有錢人當中或許有好人,但大多數應該是自私卑劣,齷齪貪婪的吸血鬼。

他們在天上呼風喚雨,對地上的小人物隨意玩弄,想要了就親近,不想要就拋棄,也許施舍你一一點對他們微不足道的東西作為交換,還要叫你對他們感恩戴德。

陳珂在這一點上很像他的母親,他們拒絕做這樣奴顏婢膝的小人物。

所以當年父親的原配夫人鬧上門的時候,被欺騙的母親帶著剛剛出生的他一走了之,所以在陳珂並不長的人生當中,他一直在和世界作對。

跳廣場舞的人們漸漸散去,但真正的夜生活剛剛開始,躁動不安的人們散入KTV、夜總會、酒店房間、遍地的夜市大排檔,繼續追尋著歡樂和欲望。

陳珂也該走了,他把手指間的煙抽完,拎著喝空了的啤酒瓶子叫了一輛出租車,直奔他今晚要“伺候”的那位金主下榻的酒店。

那是橫店最好的酒店之一,有點咖位的明星和老板們都喜歡住那裏。

車子沒有停到酒店正門門口,因為那裏聚集了不少人,司機師傅過不去,就近停了車,回頭對陳珂說:“不知道又是哪個明星來了,粉絲堵門我過不去了,你就在這下吧?”

陳珂答應一聲,用手機付了錢,拎著酒瓶子下車。

腳剛一沾地,陳珂差點摔倒,沒緣由的一陣頭暈目眩,他扶著旁邊一棵樹緩了緩,心想也許是突然低血糖?以他的酒量,就喝了兩瓶啤酒,是絕對不可能喝醉的。

陳珂走過酒店大門,一個戴著口罩墨鏡的年輕男人從保姆車上下來,即便包裹得密不透風,已經等候多時的粉絲們還是認出了他,尖叫著沖了過去,他的助理和酒店保安急忙過來擋住那些激動得快要昏厥的女孩兒。

“啊啊啊——袁肖——”

“我們永遠支持你,袁肖!”

“肖肖——我愛你——”

陳珂從一片尖叫聲中穿過側門走進了酒店,他現在沒有心思去圍觀明星。

那個叫袁肖的男星好像站在門口和粉絲們說了幾句話,又引來更加瘋狂的尖叫聲。

陳珂沒看清那人的臉,但袁肖這個名字他如雷貫耳。夢工坊青年一代男星中的第一人,放在整個娛樂圈,那也是有顏值有演技有流量,相當能打的。

陳珂上了電梯,門口的喧囂聲漸漸聽不見了,真羨慕啊,當明星真好,他對著鏡子苦笑,又看了看自己手裏的啤酒瓶。

電梯門開的時候,他有一瞬間的動搖,現在找個垃圾桶,把啤酒瓶一扔,乖乖去陪那個姓方的資本家睡一覺,也許明天早上太陽升起來的時候,他就真的什麽都有了,他想演什麽戲就演什麽戲,想要多少錢就有多少錢,那些看不起他的群頭副導演都乖乖伸臉過來讓他打,他走到哪裏都有粉絲尖叫流淚,喊著他的名字……

真美好,是不是?可然後呢?

然後他就再也不是他自己了,陳珂就死了。

陳珂最後也沒扔掉啤酒瓶,他像一個一無所有而又任性固執的小孩,那個酒瓶是他最後一點堅持和依靠,他暈頭轉向地來到走廊盡頭房間的門口,對著深棕色的大門深呼吸了兩次。

陳珂敲門,沒有回應。

而這時,更強烈的眩暈感像潮水一樣襲來,陳珂幾乎站不住了,門上的數字在他視線裏化作一團模糊的黑色,耳朵裏的嗡鳴像一種奇怪的鳥叫。

咚咚咚——

只好更快的敲門,裏面似乎有動靜了,陳珂要敲第三遍的時候,門終於開了,房間裏只有很微弱的光線,把一個男人高大的身影投在他模糊不清的視網膜上。

“誰?”男人說。

“方總是吧?”陳珂舉起了啤酒瓶,努力維持著最後的神智,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喉嚨裏擠出來:“就是你對我感興趣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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